桃樂

当我路过门廊时 03 （哈德）

第三章

书架上的沙漏将一段时光漏完，又自动翻转，研磨得细细的水晶砂砾从上而下滑过玻璃内壁，扑朔朔地落成一道直线。

Harry强行将自己从回忆中拉回来。

刚才还很激动的Draco已经平静下来了，脸色归于苍白，不知是戒指边缘太锋利，还是他动作太用力，手上的伤口仍在汩汩地流血，而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，甚至体现出一种舒适的自得，仿佛感知疼痛的那条神经已经不存在于身体里。

扶手椅的四脚在地毯上移动发出沉滞的闷响，Harry站起来，绕到桌子的另一边去，他俯下身，原意是想抱一抱这个受伤的小兄弟，但最后他只是握住他冰凉的手。一片温和的白光中，伤口愈合了。

“我不该今天来的。”Harry收起魔杖，手心仍按住Draco，期望他冰凉的手指能一点点暖起来。

“没事。我可以理解。”Draco避开Harry直白的眼神，抽回手时用上了一点力度。他站起来走到门边，显然是要送客了，“祝你们早日找到凶手。”

“今后可能会再来叨扰，实在是很抱歉。”Harry点点头。

“哪里的话。”Draco客气中透着不耐烦，拉开房门，做了请的手势，“啊对了，Wesley那小子跟万事通小姐怎么样了？”

“那个啊，前段时间分手了。”

“大新闻。”Draco挑起眉，思考要不要问问原因。但是考虑到跟Potter说起来可能会没完没了，又压下了好奇心。他目送Harry到客厅，便立刻回到房间。

办公桌左边第一个抽屉，需要特制钥匙和两重咒语才能打开。今早处理好的文件还原原本本躺在里面。而刚才有人告诉他负责拟定这份文件的人一个失踪，一个已经被杀害了。而且是在这份文件被判定合法的同一个晚上。之前是父亲，而现在轮到他自己，无忧喜乐的二十一年结束得这样快，如履薄冰的后半生要开始了。

【魔法部地下二层】

Harry刚进执行组大门就被纸飞机砸了一脸，这些写满重要信息的羊皮纸卷甚至在出电梯时刮起了一小阵旋风。

“我才出去了半天，你们就没有人愿意捡一下信息条吗？”他将公文包扔到办公桌底下，便开始徒手从空中抓下纸条。

“Gideon跟Sherman出外勤去了，我刚从验尸官那里回来。So Sorry啦！”红发傲罗Ron索性站在桌子上，挥舞魔杖让纸飞机聚集在自己身边。

“验尸官怎么说？”

“唔，23道刀伤，手腕跟脚腕都有淤青，部分刀伤比较浅，致命伤在喉咙上，动脉破裂失血。”

“凶器呢？”

“目前的推断是十英寸左右的尖锐利器，匕首一类的。”

“魔法检测？”

“死前中过的最后一个魔咒是咒立停。他的魔杖闪回显示所用的最后一个魔咒是幻影移形。”

“很好，等Gideon和Sherman回来就开个会吧，正好需要的资料都送过来了。”Harry一边听Ron交代案情，一边将纸飞机展开，贴在小黑板上。

“嘿还没问你那边呢，Malfoy家那小子怎么样了？”Ron撞了撞Harry肩膀，脸上的神情可以用两个字概括——八卦。

“虽说有不在场证明，但不能完全排除嫌疑。问题是没有确凿证据，我没办法带他回来。”

“那另一方面呢？”

“哪方面？”

“过来。”Ron促狭地挤挤眼，将Harry拉到茶水间。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完美继承了Hermione的脾性。

Harry环视一周确保四下无人，才不情不愿地开口。

“也就老样子。”

“真的假的？”

“……好像瘦了点。”

Ron沉默了几秒，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：“你不会吧？”

“我才没……”Harry正面红耳赤地要反驳，茶水间外传来人声，是出外勤的组员回来了。他只好留给Ron一个【这笔账还没算完】的眼神，心虚地去跟组员打招呼。

Gideon是个银发棕眼的小伙子，一口爱尔兰口音，耳朵形状有点尖鼻子也很翘，但他本人一直否认自己有任何非人类血统，Sherman是个姜黄色长发的高个儿，手大无朋，可以一手糊Gideon一脸。两人正咋咋呼呼地斗嘴。Harry不得不使用暴力把他们拽进会议室。

“死者平躺着双手交叉，魔杖被放在他胸前，但血迹高度表示他应该是坐着被杀死的，屋内一张椅子上也找到了他的血迹。”

“这么说尸体被摆放过，那很明显是个希望他安息的姿势。”Ron敲了敲照片，“杀手内疚了？”

“有这个可能。Gideon你们那边查到什么？”

“我们把Bellemore的人际关系排查了一遍，要说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地方，就是他们跟Malfoy家的关系吧。这些年基本上他们家大小法律事宜都由老Bellemore经手。他被害当晚，Draco Malfoy的继承权正好生效。”

“豪门世家的遗产纠纷也太老套了吧。”Sherman皱着脸。

Gideon试探着提出一个假设：“被害人除了致命伤，其他的伤口都很浅，手脚也被绑过。这不像是赶尽杀绝，倒像是在拷问。”

这个假设很有道理，Harry挥了挥魔杖，将案发现场投影在空气中，投影里被害人的伤口发出微光。他的伤口太多了，看起来如同无数萤火虫蚕伏在他死去的身体上。Harry可以想象这个老人终于等来退休之后，是怎样惬意地躺在摇椅上享受来之不易的悠闲时光，他不该落得这样的下场。

奇怪的案情，毫无头绪的凶杀手法，失踪的关系人，本已经叫人头疼，其中还要卷入一个Draco Malfoy，于公于私地叫人难堪。各方思绪搅成一汪浑浊，发灰的泡沫，堆在Harry的眼前，理不清楚真相。

傲罗们日夜不休地调查案件，好不容易能下班已是第二个清晨。Harry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，鞋都来不及脱就瘫倒在沙发上。他将脑袋枕在扶手上，正好可以看到茶几上一对白色杯子，一只印着D，一只印着H。屋子里的空气有点浊，是他早上匆匆把火炉熄灭导致的，闻起来像一个星期前有人在空气里撒了把碳灰，然后再没开过窗子。他瘫了好一会儿，才强迫自己爬起来把院门打开，夏天的晨风与虫鸣一同闯入屋内。

院子里放着圆桌与两把椅子，但已经很久没用，被阳光晒得褪了色。家里的东西一直保持在差不多的位置，乱中有序，以往Draco来家里住的时候，总是将整叠杂志放在茶几底下的小筐里，现在它们仍在原来的地方，Harry伸手拿了一本，重新躺在沙发上翻了起来，那人看的杂志都正儿八经的，日期也不新了，但Harry还是爱翻翻，它们类似于熟悉又无聊的电台广播，多听两分钟就能入眠。这样一来他又想起Draco了，昨天见到的他是那样憔悴，瘦削的侧脸像把钝刃。过去在这间屋子里，两人是多么快活啊，天气像现在这样热的时候，在院子里玩迷你魁地奇，没有裁判，到最后因为觉得不公平，滚到地上打了一架，傍晚带着一身草叶回到屋子里，很勉强地使用家居魔咒做饭，吵闹或亲热，做的尽是些年轻人爱做的事。

带着满脑子的胡思乱想，Harry将杂志盖在脸上，睡了个不甚安稳的觉，梦里他正坐在花园里喝茶，突然不知哪来的一只蜜蜂嗡嗡作响，他惊恐地驱赶，蜜蜂却一直往他身上扑。一顿挣扎醒来之后，发现原来是口袋里的通讯双面镜在震动。哎，才睡了一会儿。他不耐烦地嘟囔了几句梦话，从口袋里掏出双面镜，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。

双面镜震动频率又重又快，一掀开，对面就传来Ron急躁的声音：

“你现在得过来！”

“……唔，怎么了？”Harry勉强把眼皮抬起来，镜中Ron左边的头发以一种滑稽的形态翘起，脸上还有几道压痕，显然不久前还枕在袖子上睡觉。

“是Malfoy那家伙，他在圣芒戈躺着快死了，你赶紧过来！”Ron急吼吼地揪着那簇头发。

Harry愣了几秒，然后彻底醒了，他猛地站了起来，那本旧杂志哗啦啦掉下，摔得折了页。

心急如焚地从圣芒戈电梯里冲出来之后，Harry才搞懂“Malfoy快死了”是怎么回事。

“他被堵在巷子里，中了束缚咒，被划了三刀，不知怎么的竟然让他挣脱了咒语，逃跑的时候肩上又中了一枪，出现在圣芒戈大堂的时候因为分体，胳膊上少了一大块，浑身血淋淋的。”Gideon用平静的语气描述案发过程，听得Harry心脏直揪。庆幸的是仰仗医学昌明，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，正躺在走廊尽头病房里。

得到医生批准后，傲罗们终于可以进入病房，Harry让Ron带Sherman去现场看看，留下Gideon负责询问。

虽然受了重伤，但Draco的精神状态看起来还不错，有问必答，态度温和。一番漫长的询问后，Harry终于在Gideon第三次试图让Draco重复逃脱过程时清咳几声，暗示他结束询问。

“到外面盯着吧。”新人傲罗被支使到门外当保镖，房内只剩两人。

“你手下人话挺多的。”

“新来的，宽容点吧。你母亲怎么没来？”

“我让Wesley先别通知她。”

“伤怎么样了，怎么最近见你都带血？”Harry搬了把椅子坐到床边，“Ron跟我说你快死了。”

“我也以为我快死了。”Draco扯开个自嘲的笑容，结果嘶的一下，五官都皱成一团。

“疼吧？医生说你手臂少了一半，现在大概在长出来。我以前也试过这样，疼一个晚上就好了。”Harry来了个并不高明的安慰，话一出口就后悔了，Draco这么怕疼，一个晚上太长了。

“那群混蛋大部分都是麻瓜，也有可能是哑炮。”病人讲话咬牙切齿，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生气，“真蠢，居然不知道先没收我的魔杖。再让我碰见他们一次我就叫他们后悔生下来！”

Harry催他休息，不让他再说下去，但他气极了，非要低低地咒骂几句，果然刺激到伤口。Draco眼睛紧闭着，疼得直哼哼，但他又不想让人听见，就将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，发出一点小声的痛呼。

Harry自然是听到了，抚了抚床上人汗湿的额头，即使坚强到可以带伤搏斗，该疼的还是会疼。那人的眼珠在眼皮底下滚动了几下，最终还是睁开了，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。

“帮我问医生要点止痛药水好不好？”

“好。”

Harry按下呼叫铃，迟疑了一下，又将手伸到被子下，搭在Draco手背上。

“好好睡吧。”他轻轻在那人手背上拍了两下，看着他的眼睛听话地阖上。

有我在。